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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裁判要旨：

本案的爭議焦點為：一、亞威公司是否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二、若亞威公司應當賠償，應當賠償多少損失。

關于爭議焦點一，一審法院認為：訴訟財產保全損害責任應適用一般侵權的歸責原則，從侵害行為、損失、因果關系、過錯等方面進行分析、歸責。法院認為亞威公司存在過錯，應當承擔賠償責任，理由如下：

其一、亞威公司應當為其工作人員的行為對外負責。

根據亞威公司與眾屹公司定作合同糾紛一案的民事判決所查明的事實，可以看出亞威公司提起訴訟的證據材料系偽造，而該證據的偽造者朱正強系亞威公司總經理，而法人系一個整體組織，其工作人員系組織的一部分，朱正強偽造合同等材料的行為，對外所產生的后果不能獨立于亞威公司，亞威公司應當為朱正強的行為對外負責。

其二、訴訟行為應當誠信、審慎。

根據企業的組織規則，雖然朱正強系總經理，但亞威公司對朱正強的行為仍有管理職責，應當認為亞威公司知道或應當知道相關合同系偽造。即便亞威公司不知道朱正強偽造證據的具體事實，但是亞威公司訴訟時不持有合同原件，且所持的合同復印件在末頁簽章處日期不清晰，合同缺少眾屹公司加蓋的騎縫章，另有頁碼標注錯誤等問題，其提供的承兌匯票也僅有復印件且無背書聯，因此相關訴訟證據的瑕疵明顯，加之其知道朱正強存在挪用公司資金的行為，其應當審慎地審查相關材料，甚至僅需通過聯系眾屹公司還款即可知曉朱正強偽造合同事實的存在。

但亞威公司在證據瑕疵明顯的情況下，未審查是否存在真實交易，放任地提起民事訴訟，并且保全眾屹公司大額財產，亞威公司存在過錯。

其三、亞威公司承擔賠償責任符合公平正義。

亞威公司不論其是否知道相關合同系偽造，都是其內部管理問題，況且即便是偽造的合同，其通過稍加審慎地審查，稍有負責地與眾屹公司聯系，即可知曉，因此亞威公司對其保全行為造成眾屹公司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

而眾屹公司對此無過錯，故不存在減輕亞威公司賠償責任的情況，若其憑空遭受損失，而侵權行為人亞威公司不能予以賠償，則顯然是有失公允。

綜上，亞威公司訴訟保全行為存在過錯，應當承擔因此造成眾屹公司的損失。

二、判決書全文：

江蘇省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20)蘇02民終3456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浙江眾屹智能裝備有限公司，住所地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余杭街道金星村西部科技園C座1層。

法定代表人：何躍進，該公司總經理。

上訴人（原審被告）：江蘇亞威創科源激光裝備有限公司，住所地江蘇省無錫市新吳區岷山路1。

法定代表人：冷志斌，該公司執行董事。

上訴人浙江眾屹智能裝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眾屹公司）因與上訴人江蘇亞威創科源激光裝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亞威公司）財產保全損害賠償糾紛一案，不服無錫市新吳區人民法院（2019）蘇0214民初7342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20年8月11日立案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眾屹公司上訴請求：撤銷原審判決，依法改判其公司一審訴訟請求。事實及理由：亞威公司于另案訴訟期間凍結其公司252萬余元，期間其公司無法正常經營，錯失眾多商機，公司名譽、經營受損。為維護公司正當權益，其公司付出了巨大訴訟成本。故請求二審法院綜合考量各方面因素，支持其公司一審訴訟請求。

亞威公司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駁回眾屹公司一審訴訟請求。事實及理由：1.其司提起另案訴訟是正當維權，在起訴時已對有關證據盡到了合理審查義務，訴訟結果是無法預見的，在訴訟中申請財產保全具有正當性，其公司不存在主觀過錯，不應承擔保全賠償責任。2、保全行為未對眾屹公司造成實際損害，關于保全造成的損失，眾屹公司也沒有提供任何證據，故其公司不需承擔賠償責任。以上上訴理由同時作為針對眾屹公司上訴的答辯理由。

針對亞威公司的上訴請求和上訴理由，眾屹公司辯稱，1.亞威公司另案起訴依據的主要證據不真實，該公司的訴訟具有惡意或重大過錯。2.另案訴訟時間較長，凍結款項金額過高，一審法院按照同期貸款利率作為賠償依據顯然不當。

眾屹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判令亞威公司賠償損失200000元。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

一、雙方爭議及訴訟保全情況

2016年1月，亞威公司與眾屹公司簽訂編號為20160114的設備合同1份，約定眾屹公司向亞威公司定作700W無防無交換平臺平面激光切割系統及配套軟件2套、2000W含防護加交換平臺平面激光切割系統及軟件1套，合同總價175萬元。付款方式為合同簽訂后眾屹公司支付30%作為預付款，剩余70%于到貨后一年內分期付清。雙方在末頁均蓋有合同專用章，眾屹公司的蓋章時間為2016年1月16日，亞威公司的蓋章時間為2016年1月18日。合同共3頁，雙方于每頁側邊均騎縫加蓋合同專用章。

合同簽訂后，眾屹公司應亞威公司原法定代表人朱正強要求于2016年1月18日向崇安區五華建材商行開具轉賬支票2份，面額合計525000元，上述款項于2016年1月22日入賬。2016年1月18日，亞威公司向眾屹公司出具收條1份，載明其收到眾屹公司支付的編號為20160114的設備合同項下的預付款525000元。后亞威公司向眾屹公司上海分公司發送了兩臺設備，但后雙方于2016年9月20日簽署退貨協議，載明雙方經協商解除編號為20160114的設備合同。后亞威公司向眾屹公司退還預付款，眾屹公司將亞威公司已發貨的兩臺設備退回。

另查明：亞威公司原法定代表人為朱正強，2015年12月23日經工商變更登記為冷志斌，2017年5月5日變更為朱鵬程。

因朱正強涉嫌犯罪被依法采取強制措施，訴訟中，法院曾前往無錫市看守所對朱正強進行了詢問，朱正強稱眾屹公司向亞威公司購買過2臺平面切割設備，本案合同加蓋的公章是真實的，但前2頁其更改過。當時為了增加公司賬面應收款，其更改為三維設備。但后眾屹公司將2臺設備退貨，亞威公司也退還了貨款。眾屹公司的貨款共計七八十萬元，其中有三十萬元左右是更改后合同的預付款。2018年11月30日，朱正強另出具情況說明1份，載明亞威公司與眾屹公司共簽訂過兩份平面切割設備的合同，亞威公司現存的合同是其修改后的合同，其修改為2臺三維設備，首頁換樣，末頁簽字是原合同的。預付款三十萬左右系其墊付，該2臺設備并未發貨，亞威公司的驗收單也是不真實的。亞威公司對朱正強的陳述不予認可，認為其利用曾擔任公司法定代表人的身份損害公司利益，其陳述與其掌握的情況不符。眾屹公司對朱正強的陳述無異議，認為與客觀事實相符。

亞威公司于2018年9月3日向一審法院提起訴訟，要求眾屹公司支付設備定作款2300000元，并賠償逾期付款損失，案號為（2018）蘇0214民初4874號。亞威公司于2018年9月13日提起訴訟保全，申請保全眾屹公司財產2520000元。

一審法院于2018年9月26日凍結眾屹公司中國農業銀行杭州西溪支行賬戶，該賬戶凍結時余額為1046350.06元；于2018年11月9日入賬220000元，余額增為1266350.06元；于2018年12月21日結息951.33元，余額增為1267301.39元；于2018年12月28日入賬222.28元，余額增為1267523.67元；于2019年3月21日結息950.63元，余額增為1268474.30元。2019年9月26日解除凍結。

就該案，一審法院認為，亞威公司提供的證據真實性、可靠性皆存疑，不足以直接認定雙方真實的往來情況，遂判決駁回亞威公司的訴訟請求。亞威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經審理判決駁回亞威公司的上訴，維持原判。

二、本案一審查明的其他事實

2018年3月20日，亞威公司向公安機關報案朱正強挪用供應商貨款。經無錫市新吳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一審法院于2019年8月19日作出（2019）蘇0214刑初297號刑事判決，認定朱正強原為亞威公司總經理，于2014年1月至2017年3月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以支付貨款等為名，挪用單位資金用于歸還個人欠款，另朱正強存在偽造其他單位印章，制作虛假定作合同的行為，朱正強構成挪用資金罪、偽造公司印章罪，法院判決對朱正強執行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5000元，退賠亞威公司損失928.19萬元。

眾屹公司關于其所主張的200000元損失，其解釋為因被凍結款項，造成資金壓力，影響公司正常經營，錯失很多商業機會，另外包含了被凍結款項的銀行同期貸款利息，但其不能具體量化損失的構成。亞威公司對眾屹公司主張的損失不予認可，其表示凍結期間仍有活期利息產生，故沒有損失。雙方對保全期間的存款利息一致確認為活期利率0.3%。

本案的爭議焦點為：一、亞威公司是否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二、若亞威公司應當賠償，應當賠償多少損失。

關于爭議焦點一，一審法院認為：訴訟財產保全損害責任應適用一般侵權的歸責原則，從侵害行為、損失、因果關系、過錯等方面進行分析、歸責。本案中，沒有爭議的是眾屹公司確實因亞威公司的訴訟保全行為導致資金被凍結，造成了一定的損失，從侵權行為角度看，亞威公司的侵權人，有爭議的是亞威公司的訴訟保全行為是否存在過錯。法院認為亞威公司存在過錯，應當承擔賠償責任，理由如下：

其一、亞威公司應當為其工作人員的行為對外負責。

根據亞威公司與眾屹公司定作合同糾紛一案的民事判決所查明的事實，可以看出亞威公司提起訴訟的證據材料系偽造，而該證據的偽造者朱正強系亞威公司總經理，而法人系一個整體組織，其工作人員系組織的一部分，朱正強偽造合同等材料的行為，對外所產生的后果不能獨立于亞威公司，亞威公司應當為朱正強的行為對外負責。

其二、訴訟行為應當誠信、審慎。

根據企業的組織規則，雖然朱正強系總經理，但亞威公司對朱正強的行為仍有管理職責，應當認為亞威公司知道或應當知道相關合同系偽造。即便亞威公司不知道朱正強偽造證據的具體事實，但是亞威公司訴訟時不持有合同原件，且所持的合同復印件在末頁簽章處日期不清晰，合同缺少眾屹公司加蓋的騎縫章，另有頁碼標注錯誤等問題，其提供的承兌匯票也僅有復印件且無背書聯，因此相關訴訟證據的瑕疵明顯，加之其知道朱正強存在挪用公司資金的行為，其應當審慎地審查相關材料，甚至僅需通過聯系眾屹公司還款即可知曉朱正強偽造合同事實的存在。但亞威公司在證據瑕疵明顯的情況下，未審查是否存在真實交易，放任地提起民事訴訟，并且保全眾屹公司大額財產，亞威公司存在過錯。

其三、亞威公司承擔賠償責任符合公平正義。

亞威公司不論其是否知道相關合同系偽造，都是其內部管理問題，況且即便是偽造的合同，其通過稍加審慎地審查，稍有負責地與眾屹公司聯系，即可知曉，因此亞威公司對其保全行為造成眾屹公司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

而眾屹公司對此無過錯，故不存在減輕亞威公司賠償責任的情況，若其憑空遭受損失，而侵權行為人亞威公司不能予以賠償，則顯然是有失公允。

綜上，亞威公司訴訟保全行為存在過錯，應當承擔因此造成眾屹公司的損失。

關于爭議焦點二，一審法院認為：受害人對其主張的損失負有舉證責任。眾屹公司主張因訴訟保全行為遭受損失200000元，但未提供充分證據證明，對其主張的損失200000元不予支持。

但訴訟保全行為確實造成了眾屹公司資金不能使用，考慮到資金使用成本，酌定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2019年8月20日后按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公布的市場報價利率）計算損失，但須扣除保全期間的活期存款利息，經過核算，眾屹公司的損失為52831.27元。

綜上，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六條第一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五條之規定，判決如下：一、亞威公司于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賠償眾屹公司損失52831.27元。如果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的，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定，加倍支付延遲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二、駁回眾屹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4300元，減半收取2150元（該款已由眾屹公司預交），由亞威公司負擔568元，由浙江眾屹智能裝備有限公司負擔1582元（眾屹公司要求其預交的訴訟費用中亞威公司應承擔的568元由法院退還。故法院退還該568元后，由亞威公司于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將該568元向繳納）。

二審中，雙方當事人均未提供新證據，本院對原審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應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在作出判決前，當事人未能提供證據或者證據不足以證明其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的后果。

亞威公司在另案訴訟中起訴依據的主要證據未被生效判決采信，承擔了敗訴的不利后果，亞威公司在該案中采取訴訟保全行為存在過失，其應對保全不當給眾屹公司造成的損失承擔相應賠償責任。對此，本案一審法院已經進行了較為充分的說理闡釋，本院不再贅述。

至于因保全行為造成的損失情況，眾屹公司雖稱有20萬元的損失，但并未就實際損失提供證據，故其上訴主張20萬元的賠償請求缺乏依據，本院不予支持。鑒于訴訟保全行為確實造成了眾屹公司資金不能使用，考慮到資金使用成本等問題，一審法院酌情按照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公布的市場報價利率，扣除其公司已得利息后認定相關損失，并無不當。

綜上，眾屹公司、亞威公司的上訴請求均不成立，本院予以駁回。《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4300元，由亞威公司負擔1300元，眾屹公司負擔3000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薛　崴

審判員　毛云彪

審判員　張樸田

二〇二〇年九月二十二日

書記員　李　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