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崔笑天
27歲的成骨不全癥患者歡顏還保持著一個六七歲小女孩的身高。18歲之前,她平均每年骨折兩次。“在路上走著走著突然就骨折了,小時候只能在家躺著,一個房間一臺電視機就是我的世界。”歡顏告訴《華夏時報》記者。
據了解,成骨不全癥是一種遺傳性結締組織病,也稱“瓷娃娃”病,可以視為從幼年開始的骨質疏松。患者往往身材矮小,伴有肌肉力量弱、牙齒發育不全、藍鞏膜、脊柱側彎等癥狀。
另一位輪椅上的9歲小孩叫子揚,他患有進行性肌營養不良(DMD)。子揚媽媽告訴《華夏時報》記者,在6歲的時候,子揚開始頻繁摔跟頭,經常摔的鼻青臉腫,后來就不能行走了。
DMD臨床表現為緩慢進行性的肌肉萎縮、肌無力,以及不同程度的運動障礙。患有DMD的孩子一般在八九歲還和正常孩子一樣,但是發病之后,很快就會失去行動能力。“這種病讓一個健康的孩子一點點地失去健康,慢慢發展到坐輪椅,帶給家長和孩子的痛苦很大。”子揚媽媽說。
歡顏與子揚,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罕見病患者。罕見病指的是發病率很低的一類疾病,這些疾病往往嚴重致殘致畸,甚至危及生命,是人類醫學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
罕見病其實并不“罕見”。雖然每個病種的患病人數并不多,匯聚在一起卻成為一個龐大的群體。他們的診斷與治療成為難題,普遍面臨著頻繁誤診、無特效藥可用、無法承擔治療費用的困境。復旦大學出生缺陷研究中心數據顯示,2016年,我國罕見病群體已達到1680萬人,其中能得到明確診斷的患者不足40%,平均確診時間超5年,確診費用高達5萬元。
2018年,國家相關部委聯合制定并發布了《第一批罕見病目錄》,以“發病率相對較高、疾病負擔較重、可治性較強”為優先標準,收錄了白化病、ALS、戈謝氏病、卡爾曼綜合征、馬凡綜合征、法布雷病、血友病等121種疾病。瓷娃娃罕見病關愛中心、病痛挑戰基金會項目總監孫榮甲向《華夏時報》記者表示:“這是具有標志性的一個里程碑,中國的罕見病被正名。在那之前,中國對罕見病沒有明確的定義。”
如今,隨著罕見病群體引發關注,逐漸有多方力量參與推動診療、藥物、就業等問題的解決,越來越多在美上市的特效藥物進入中國。但是,國家醫保局尚未出臺針對罕見病的統一政策,罕見病患者身處“用不起藥”的困境之中。2018年,病痛挑戰基金會對全國2040個病友的調研顯示,對于成年罕見病患者來說,76.4%的醫療開支需要自費,對于未成年的罕見病患者,這個數字上升到了80.37%。
藥監局加快審批
罕見病藥物又稱“孤兒藥”,由于患者數量少,研發難度高,少有藥企愿意涉足,因此,治療罕見病的藥物普遍稀少且昂貴。數據顯示,僅有不到5%的罕見病能夠找到特效藥物。
此前,這些藥物基本都在美國上市,國內買不到。這也導致很多罕見病“藥神”的出現,他們非法為患者家庭帶來歐美的原研藥、印度的仿制藥,并賺取一定的差價。
這種狀況正在改變。“現在藥監局對于罕見病藥物的審批已經是神速了,在全球都是最快的。此前在美國等海外地區上市的藥物正在加速進入中國。”孫榮甲說。
2018年10月30日,國家藥監局網站發布消息稱,為加快臨床急需的境外上市新藥審評審批,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會同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組織起草了《臨床急需境外新藥審評審批工作程序》及申報資料要求。文件規定,對罕見病治療藥品,藥審中心在受理后3個月內完成技術審評;對其他境外新藥,藥審中心在受理后6個月內完成技術審評。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在接到藥審中心報送的審核材料后10個工作日作出審批決定。
當這些藥物越來越快地進入中國,罕見病患者能夠“買得到藥”時,另一個問題也在浮現,即罕見病藥物能否進入醫保目錄,讓患者能夠“用得起藥”。
孫榮甲告訴《華夏時報》記者,目前罕見病治療藥物有近200種(以治療藥物數量化學分子式計算),大約60種在國內上市,其中只有約40多種納入國家醫保藥品目錄,一些地區,比如山東青島、廣東佛山、浙江省、陜西省,也陸續出臺了針對罕見病的醫療保障政策,但是每個地域所納入的病種并不一樣,保障范圍不廣,還有一部分只能患者自費。“整體上來看,現在國家醫保局還沒有針對罕見病的統一醫保政策。”孫榮甲說。
據本報記者了解,政策遲遲未出,究其原因可能有兩點,一是適應癥,二是價格。
老藥新用,未獲批適應癥
“瓷娃娃”患者需要長期通過靜脈注射雙膦酸鹽類的藥物來增加骨密度。歡顏告訴記者,主要有兩種藥,一是帕米膦酸,二是唑來膦酸,效果相差不大。帕米膦酸為國產,三個月用一次,每次的價格在1500元左右;唑來膦酸為進口,一年或者半年用一次,每次的價格在4000元左右。
對于歡顏來說,注射這兩種藥物均需要自費,每年需要支付大概6000元。因為雙膦酸鹽類的藥物主要用來治療骨癌,“瓷娃娃”病并未納入適應癥,患者無法憑借醫保報銷。
而像子揚這樣的DMD患者,需要長期服用激素類的藥物。子揚媽媽表示,他現在服用的是醋酸潑尼松龍,每瓶的價格大概在10元左右,價格不高,但是山東買不到,往往需要到北京去開藥。激素會帶來發胖、情緒暴躁、毛發多等副作用,因此還需要服用一些輔助用藥。
另外一種藥物是進口的地夫可特,它更溫和、副作用小,但也相對昂貴,每年平均花費11萬元。
以上這兩款激素類藥物均沒有進入醫保,因為它們并沒有獲批DMD的適應癥。孫榮甲告訴記者,使用適應癥之外的藥物治療罕見病,這種情況屬于“老藥新用”,十分常見。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肺動脈高壓患者可以服用“偉哥”續命。
如果想讓這些藥物獲批罕見病的適應癥,需要藥企去做臨床試驗,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罕見病單病種患者人數少,很多藥企考慮到收支平衡問題,并不會去主動申報臨床。這導致了這些罕見病患者普遍使用的常見藥物,難以被醫保覆蓋。
會加大醫保壓力嗎?
另一方面,除了適應癥未獲批,部分罕見病特效藥昂貴的價格,也讓醫保局“望而卻步”。
以溶酶體貯積癥類的罕見病為例,其中的龐貝氏病、戈謝氏病、法布雷病、粘多糖貯積癥這4個病種,患者共同的特點是體內缺酸性水解酶,只要補上這種酶,患者就可以與正常人無異,一旦停止供應就有可能死亡。但是補充酸性水解酶的藥物非常貴,按照體重計算,3—4歲患有龐貝氏病的孩子,一年大概要花費80萬—100萬。目前,溶酶體貯積癥類的罕見病只進入了部分省市醫保,比如山西省、浙江省,全國統一政策待建立。
據記者了解,浙江省的“罕見病用藥保障機制”已于2020年1月1日正式實行,文件顯示“罕見病用藥保障按照自然年度結算,參保人員在一個結算年度內發生藥品費用,實行費用累加計算分段報銷,個人負擔封頂。0—30萬元,報銷比例為80%;30萬—70萬元,報銷比例為90%;70萬元以上費用,全額予以報銷”。這稱得上是送給省域內罕見病患者“最好的新年禮物”。
“這部分罕見病特效藥,患者的呼聲比較高,它們亟須進入醫保目錄。我跟很多的病友有接觸,所以特別能感受到這個藥有沒有進醫保,對他們意味著什么。”孫榮甲說。
還有一個極端的例子是2019年5月在美國上市的新藥Zolgensma,它用于治療罕見病脊髓性肌肉萎縮癥(SMA),每支藥物的價格大約為1400萬元。在媒體報道中,它被稱為“史上最貴新藥”,引起了社會的關注與討論。
但是,在孫榮甲看來,所謂治療罕見病的藥物昂貴、醫保無法承擔,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誤讀,因為罕見病單病種人數非常少。“1400萬元的新藥被媒體放的比較大,讓大家都覺得罕見病很費錢,但是這支藥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比如適應人群、用藥條件都比較嚴格,能用藥的人數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多。”他說。
值得注意的是,孫榮甲指出,大部分的罕見病診療支出沒有公眾想象得那么昂貴。“那些昂貴的藥物屬于這個病種的特效藥、孤兒藥,但是95%的罕見病是沒有明確治療方案的,幾乎是沒藥的。像肺動脈高壓患者服用偉哥這種‘老藥新用’,雖然沒有通過特效藥完全治愈,但是也可以保證患者的生活質量。”他說,據病痛挑戰基金會罕見病醫療援助工程項目數據顯示,通過1萬—5萬的罕見病醫療援助,就幾乎能夠覆蓋患者每年30%—50%的醫療支出。
2018年,病痛挑戰基金會對全國2040個病友的調研顯示,平均罕見病的醫療支出占家庭年收入的58.6%,未成年的罕見病患者的醫療支出約占家庭年收入的70%。
這種狀況需要慢慢改變,在改變的過程中,罕見病患者的聲音需要被聽到。自去年起,病痛挑戰基金會舉辦了首屆罕見病合作交流會,把藥企、政府、患者組織多方聚集在一起,以求達成一些合作。“在去年的罕見病合作交流會上,患者第一次參與了國家罕見病目錄的討論,這也是患者首次參與國家政策的制定。2019年10月首屆中國罕見病大會上,國家衛健委、國家醫保局、國家藥監局三個部門對罕見病問題進行了積極回應,讓我們看到國家正為罕見病群體的社會保障問題持續努力!”孫榮甲說。
責任編輯:張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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