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商業保險的阿喀琉斯之踵
- 2020年04月18日
-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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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一段光輝歲月。篤行觀察,需將中國商業保險的發展,尤其是過去30年的變遷,放于整個中國經濟的激流之中,既可以還原其商業的本源,亦可以擴大其參考的基準。
相映成趣的是,以人力為王的制造業,打遍天下無敵手;而以數量龐大的保險代理人“人海戰術”為核心發展路徑,亦同樣創造了中國保險規模增長,以及全球市值的奇跡。
改革開放之初,決策者都信奉市場換技術,甚至限定合資公司形式“偷師”。不過,大凡市場換技術,都鮮獲成功,典型的如中國的汽車工業。而中國之合資壽險公司似乎重蹈覆轍,或者異變為假合資真外資,或者成為非洋非土的“四不像”,至于2009年,更為退合資,變身中資的“創舉”。
作為對照,只有基因改良的國有資本,或者是善于學習的民營資本,才最終演化為先進的商業力量之一。
凡是局限于牌照生意,都缺乏持久的生機與活力。中國30年之改革,從解決吃飯問題開始,重結果,輕過程;重GDP,輕結構;重現在,輕將來。“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的“貓論”式發展觀,亦折射于國內商業保險的保費規模“饑渴癥”。
倘若穿透市場喧嘩的表面,行業肌體的深處沉積著三個方面的矛盾,成為中國商業保險的阿喀琉斯(Achilles)之踵:
(一)短期的資本與長期的行業
歷數行業特性,尤其是壽險行業,并非一個短期能夠賺“快”錢(所謂開業即賺錢,多半就是一個會計神話),但同時又對資本消耗巨大的行業。
依次登上舞臺的,首先是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的“行政資本”;1986、1988年,國有企業資本聚合成立股份公司;1992年,友邦打響海外資本第一槍;1996年,保險行業第一次擴容潮,民營資本首次“隨風潛入夜”;及至2004年,保險行業最闊綽地發放了一次牌照,異軍突起的民營資本上演蛇吞象大戲,批量染指“2004系”新公司。
資本決定一個行業走向,而資本的騰挪與博弈成為這個行業最為魅惑的故事,其操縱者亦成為最為風云的人。
但是,這個最需要耐心的行業卻最缺乏有耐心和耐力的資本。
肩負“做大做強”最大使命的國有保險資本,歷次都成為執行保險行業政策的急先鋒,因緣牌照便利,不管是投資股市,股改上市,還是并購金融牌照,構建金融集團。但是,對于部分資本而言,某些政績要求甚于行業健康發展。
逐利而生的民營資本,無利不起早,急于提前變現。他們或為利潤,或為資本運作現金流,或為炒作牌照而來。
最有商業耐心的,似乎僅剩海外資本,這亦是外資進入市場時大談之道,“我們長期看好中國市場”。不過,或因被并購(例如安泰、恒康和康聯保險),主業更換(例如花旗銀行旅行者保險),甚至于經濟危機(例如AIG)等,化神奇為腐朽,外資的信誓變身旦旦。
(二)迅速做大的規模與行業形象的整體滑落
過去30年,國內的保險行業創造了增長奇跡。
1979年國內恢復保險業務。1980年只有一家保險公司,保費收入僅4.6億元。2008年實現原保費收入9784.1億元(簡單統計口徑),比上年增長39.1%,是2002年以來增長最快的一年,是改革開放之初的2100多倍,超過1980年到1999年20年的總和。2008年,保險公司達到115家,保險公司的總資產超過3萬億元。
2004年4月,保險業總資產突破1萬億元大關。第一個資產過萬億元,從1979年開始,中國保險行業用了25年。但是,從第一個1萬億元,到第二個1萬億元用了3年,而積累第三個1萬億元用了僅僅一年多。放眼全球,中國保費收入已經位居世界第6位,成為最為誘人的新興保險市場。
于此相對應的卻是,保險行業形象的整體滑落。
首先是代理人隊伍的向下發展。整體從業素質的下滑,保險公司鋪天蓋地的人海戰術,以及由于生存和業績壓力下銷售的夸大或者不當承諾,傷害著行業的口碑。
三次產品危機使得保險產品備受質疑。第一次為2001年平安的投連險危機,第二次為2006年友邦的重疾險危機,第三次為2007年的交強險危機。第一次險情源于產品設計有失公允,誤導銷售;第二次則是質疑重疾險“保死不保生”,理賠陷阱重重;第三次危機則是對于交強險“暴利”的質疑,“外行看不懂,內行講不明”的保險,于公眾的眼中貓膩多多,迷霧深深。
更大的危機潛伏于失衡的產品結構。整個行業熱衷于叫賣保障功能極度退化的“投資型”保險產品,上保費、沖規模,只“做大”不“做強”。產品結構上失衡,行業可持續發展乏力,大起大落的風險加劇。證券市場火爆,投資收益尚可之時,矛盾被掩蓋,被隱藏。但是,一旦潮水退卻,證券市場牛熊切換,宏觀經濟進退維谷,所有的暗礁均將暴露于陽光之下。
2008年全球股市的暴跌,中國保險行業多數公司的盈利比2007年大幅度下降,數量不少的保險公司出現了償付能力嚴重不足的現象,需要發行次級債或者再次注資。押寶投資型保險,資產配置在二級市場暴露,實際上成為高懸保險行業的“堰塞湖”。上游積累的能量越大,下游越是驚心。
(三)綜合金融的夢想與保險分業監管的瓶頸
中國保險行業于綜合金融的道路上疾行,綜合金融早已經不再是紙上談兵的抱負和夢想,而是漸入藕花深處。2009年6月,7000億平安鯨吞5000億的深發展,被認為是一石二鳥(Killing two birds with one stone)的絕妙好棋。馬明哲已經構建了保險體系內,體量最大的保險、銀行、資產管理的金融集團。
不僅平安,正在改制、意圖整體上市的人保集團,在新一代保險干部吳焰的布局下,已經從原有的保險和資產管理,擴展至信托、基金等非保險金融領域。
除了自身的擴張沖動,2008年的危機還開了一個不良的先例——“大而不死”(too big to fail),而綜合金融架構,大行并購之道,似乎也是做“大”的終南捷徑之一。
監管的矛,面對分業的盾,醞釀一個超越銀行、保險和證券的超級監管似乎勢在必行。但是,這遠非簡單將所有的監管重新收回曾經獨此一家的中國人民銀行,即便如此,此亦非彼,而更類似螺旋式上升;更不消說,抑或還有其他的超級監管形態。
變革的風起于青萍。
2009年7月28日,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S&ED)第二天,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在會后的“吹風會”上稱,“未來中國將擴大跨行業監管力度”,而美國金融體系改革方案中“改造”美聯儲成為“系統性風險監管者”的主張值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