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職稱算什么?人生永遠沒有太晚的開始
- 2020年04月18日
-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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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伯明在評職稱的關鍵時候給鄭晉生狠狠擺了一道,正想著炒領導魷魚的事情,突然腰里別著的傳呼機震了起來。
楊伯明拿出呼機一看,見著一串數字:18006785753,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九十年代,大哥大還屬于稀缺物種的時候,傳呼機算是個流行玩意兒。有人找你有事的時候,就撥打126、128尋呼臺電話,呼叫你的傳呼機,這種通訊方式成了最便捷的即時通訊手段。楊伯明畢業到了省師范以后,見好多年輕老師人手一臺,于是自己也咬咬牙買了一臺邊學邊玩,順便還可以密切和女朋友的聯系。
楊伯明的女朋友叫董雅晴,跟他是大學同學,兩人在大一的時候經過短暫的醞釀,便開始來電,火花四射,閃瞎人眼,一直膩味到了畢業,是同學們當中碩果僅存的一對。分配的時候楊伯明到了省師范,董雅晴卻只分到了中北省職業技術學院教英語,雖然兩人關系還是一如既往地好,可是董雅晴說起這事心里總不大舒坦,還跟楊伯明提起過什么時候能夠調到省師范這樣的正經大學來。可楊伯明也是個沒門沒路的毛頭小子,只能一邊安慰一邊哄著董雅晴慢慢來。
十一一過就到了董雅晴心心念念的生日,楊伯明十一前的時候已經在她那兒夸下了口,說自己今年的中級職稱肯定是缸里擲骰子,沒跑兒,等評上了就給她買個小首飾當做訂婚禮物。
“一點小恩小惠就想把我套牢呀你!你這算盤也打的太精了吧?”董雅晴一聽“訂婚”這兩個字,臉上一紅,小嘴嘟了起來。
“咱們談了也有六七年時間了,花開好了不結果天地不容啊!”楊伯明嬉皮笑臉地一把摟住董雅晴逼她就范。
“我還想好好玩玩呢,一結婚我腦海里所有天馬行空的想法全都變成吃喝拉撒柴米油鹽,一個小女生也慢慢熬成黃臉婆,然后到時候你就見異思遷搞婚外戀!我才不能讓眼睜睜看著你把我始亂終棄!”
董雅晴像發射子彈一樣一口氣蹦出一大串話,讓楊伯明哭笑不得:“你這是最近電視劇看多了吧?哪兒來這么多奇談怪論!”
兩個人打鬧一番,最終也沒把訂婚這件事敲定下來,只是約好評完職稱以后兩個人出去約會吃飯。可到了約好的時候,楊伯明心情跌到谷底,哪兒還記得買首飾的事情?
董雅晴發來的訊息是:18006785753。年輕人之間有一套數字傳呼的代碼,比如“12”是“票已訂好”,“13”是“不見不散”,“28”是“不要等”,“6785753”就是老地方不見不散,“1800”是晚上六點。
楊伯明見著短信,雖然這個時候沒心思跟董雅晴約會,但還是耷拉著腦袋一步一挪走到他們約定的老地方:省師范門口的一家“四處酒家”。
楊伯明還沒走到門口,早就在飯館門口等著的董雅晴就發現目標,一陣小跑上來環住了楊伯明的脖子,語氣里滿是藏不住的興奮:“恭喜我們的楊老師榮升講師!”
楊伯明這會兒聽了這句話只覺得刺耳,不自覺地就把董雅晴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拿開。
董雅晴見狀,馬上發覺出不對勁:“怎么了伯明?”
楊伯明訕訕說了句:“沒評上。”
“啊?怎么會沒評上呢?”
“我哪兒知道……投票沒通過呢。按照系主任的意思,是我因為在外面給星芒教育上英語培訓課,結果因為我講得好,給我排了好多課,結果我不知道我們一個校長家的公子也在那兒兼職講課,我的課報的人多,他的課就被擠得沒什么人上了。”
“這不是搞笑嗎?人家堂堂一個校長家的公子,何必跟你一塊兒搶著賺培訓機構的外快?”
“我也是這么覺得啊!上培訓課也是賺辛苦錢,人家哪里愿意賺這份小錢?可我們系主任的意思就是因為我到外面兼職搶了那位公子的機會,惹得校長不爽,就必須讓我付出代價。”
“這是什么世道?!你就比誰低了,怎么能這么欺負你?”董雅晴一邊抱著楊伯明一邊安慰他:“我覺得你們這個系主任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媚上欺下,一點知識分子的品格都沒有,虧他還教了這么多年書!”
“是啊,我以前從來也不知道他還有這么一面,他一向都對系里的老師們關懷有加,不擺架子,誰知道這個時候露出了他這么虛偽的另外一面。我去找他理論的時候,他還跟我說什么‘抬頭看路,低頭做人’,還說我沒評上也跟自己沒有打招呼有關。后來我又跟他吵了一架,也沒吵出什么結果來。”
董雅晴聞言一驚:“他怎么把話說的這么露骨?其他人呢,難道都是打了招呼的不成?”
“其他人無不太清楚,就是有兩個跟我一年入校的李林立和周曉瑜兩個女老師都評上了。說實話他們業務水平真不怎么樣,平時考核也都排在我后面,但你這么一問,她倆背后好像確實也有些貓膩,周曉瑜不用說了,三天兩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盡往系主任辦公室跑,李林立平時不聲不響的,但有人說她跟人事科的科長沾親帶故的……誰知道呢。”楊伯明這么一梳理,把自己也給嚇了一跳。人家能評上職稱當然是有人家的道理的,很多事情只重結果不重過程,只要職稱評上了,結果是好的,誰會在乎你走的是什么道?
“你看,問題就出在這兒了吧?”董雅晴也是一臉恍然大悟:“你們系主任說你沒打招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總不會是讓我挨個跟評委介紹我自己吧?”
“你不會真這么想吧?當然不是了,評委是什么?你真以為每個評委手里都掌握著你的命運?他們的投票資格是哪里來的?不還是系里給的?系里是誰給的?不就是你們系主任么?你不跟他走動關系,不跟他送禮請客表忠心,你反而還在外頭給他上眼藥,你想他心里能舒坦嗎?”
楊伯明腦海里立馬浮現出鄭晉生一臉公事公辦的不耐煩的樣子。鬧了半天,原來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董雅晴都能看明白的問題,自己卻蒙在骨子里。可他轉念又一想,那自己的業務能力和教學水平都抵不上周曉瑜的曲意逢迎和李林立的裙帶關系?他心里覺得一陣憋屈:自己業務能力這么好,結果竟然比不上人家的溜須拍馬和裙帶關系?果真是如鄭晉生所說,自己還沒了解清楚這個社會的游戲規則?那自己這么兢兢業業、積極上進又算得了什么?
董雅晴見楊伯明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推了推他:“還想什么呢?我幫你分析了這么多,你怎么感謝我呀?”
楊伯明順口一說:“當然請你吃飯了!”說著就拉著董雅晴往四處酒家走。董雅晴腳步則磨磨蹭蹭,最后停了下來:“楊伯明,你不會是真給忘了吧?”
楊伯明一頭霧水:“忘了什么了?”
董雅晴的臉一下子拉長了,干巴巴蹦出兩個字:“首飾。”
楊伯明腦子里嗡的一聲炸了:這一天盡想著職稱的事情,結果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不是自己說的還要拿這個首飾來訂婚嗎?想到這兒,楊伯明趕緊找補:“晴,實在對不起!我這一天真是被職稱的事情給搞得頭昏腦脹!今天我先請你吃飯賠罪,改天一定給你補上!實在對不起啦!”
可董雅晴的臉色依舊很難看:“你自己說過的話,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凈。我今天滿心歡喜地過來,沒想到觸了你霉頭不說,心里多少期待也都被你浪費了。”她停了停說:“我剛想起來爸媽那兒還有點事等我回去,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董雅晴說著就轉頭要走。楊伯明趕緊拉住她:“雅晴你真生我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怪評職稱這事兒把我的安排都打亂了!你千萬別生氣啊!我明天就給你買個漂亮的首飾!”
董雅晴輕輕把自己胳膊從楊伯明手中拽出來:“你也別折騰了,評職稱你沒評上肯定心情也不好受,我們都先冷靜冷靜吧。”說完這話,董雅晴不等楊伯明再說就疾步走了出去。
楊伯明看著董雅晴的背影,愣愣站在原地,內心的失落還伴著一絲失望。他原本希望在這個頹喪的關頭,董雅晴能夠陪在自己身邊安慰自己,給自己力量和溫暖,可沒想到她卻拋下自己賭氣走了,訂婚的玩笑也就真成了一句玩笑了。
直到衣著亮麗、刻意費心打扮的董雅晴徹底走出楊伯明的視野,楊伯明都沒有料到他今天錯過的,除了一個中級職稱還有什么別的東西。
楊伯明6日沒有課,但他5日晚上沒回父母那兒,而是住在宿舍里。他不想讓父母看見他那張頹喪的臉,也不想跟父母探討自己為什么沒有評上中級職稱這個愚蠢的問題。事實上,他一整個晚上思索了大概有99種炒掉鄭晉生這個偽君子的辦法。他想要不就專職去教育機構教課,或者去考個研究生,他甚至想到去深圳創業——那里是改革開放最前沿的陣地,每天都上演著無數的勵志傳奇。
想著想著,楊伯明走到公共電話廳,一個電話打給了畢業以后只身闖蕩大深圳的同學王維。
“王維,是我,忙呢?”
“哎呦,我的楊同學,你打來的真是時候,剛剛回到宿舍,正想歇著呢,又被你的電話給叫起來了。”
“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了……”
“客氣客氣,你找我肯定是有事。什么事兒你說吧。”
“我想跟你說個事,今年我們英語系的職稱評選剛剛結束了,你猜怎么著?中級職稱沒評上我。”
“啊?誰這么缺德?趕不把我們尖子生楊伯明放在眼里?我要是在潞州,我一定要去修理他!”
“謝謝啊,王維,你這么說我已經很安慰了。經過這件事我才知道,在系里面遠遠不是低頭做事、好好教書備課就能心想事成、得償所愿。我感覺我面前蒙著一層紗,讓我束手束腳的,可我就是撥不開這層紗。”
“你倒是長進了伯明!”王維說話也不拐彎抹角:“說實話,我一早就知道學校里的那一套,溜須拍馬捧臭腳,跟機關單位沒什么兩樣,你看我那會兒多有先見之明?一早就沒陷進這灘爛泥里面,現在雖然辛苦,但全是憑自己的本事賺來的!”
楊伯明知道,王維現在是一家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在王維眼中,深圳是年輕創新創業者們的圣地,他曾經邀請楊伯明一起去深圳,無奈自己決心不大,猶猶豫豫,只好眼巴巴看著王維奔赴那個令人向往的改革開放前沿陣地,沒過幾年就已出人頭地。
在楊伯明在電話這頭嘆氣的時候,深圳改革發展的一幅幅新畫卷已經徐徐展開,那里是中國最第一個特區,在王維眼里,一切在內地不可能的事在那里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