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主創：網智天元金融聲譽研究中心 付明慧

　　新能源汽車保險是指針對新能源汽車的風險保障，主要包括車輛損失險、第三者責任險、車上人員責任險等。與傳統的燃油車保險相比，新能源汽車的整體成本有50%左右來自“三電系統”，即電池、電機和電控，其整體部件與技術都相較于傳統燃油車更為復雜，造成高額的維修和保養費用，也會有更多區別于傳統燃油車的事故風險點。據中國銀保信（CBIT）發布的《新能源汽車保險市場分析報告》，新能源汽車的平均保費實際上比燃油車高出大約21%。目前新能源車主對車險貴、投保難、續保難、理賠難等“吐槽”愈加頻繁。但除消費者外，保險公司也在“喊冤”，目前布局車險業務的保險公司中，僅有頭部的中大型保司實現盈利，其余多數都是虧損狀態，尤其是新能源車險業務普遍處于虧損狀態。中國銀行保險報報道，通過財險公司發布的數據推算，目前燃油車綜合成本率在96%左右，而新能源車險綜合成本率在120%左右。（注：對于保險公司而言，綜合成本率包括賠付率和費用率，是衡量產險業盈利能力強弱的主要標準，綜合成本率越低說明產險公司盈利能力越強；綜合成本率100%時，即代表收支相等，無承保盈利，亦無承保虧損。）

　　目前，我國新能源車險市場正處于亟待“破局”的關鍵節點，隨著《關于推進新能源車險高質量發展有關工作的通知（征求意見稿）》的下發，或有望為新能源車險“破局”之路提供方向。據悉，新規實施時間原則上不晚于2024年6月1日。在新規正式落地之前，本文將對當前新能源車險市場存在的問題進行探討，并通過典型案例觀察險企在該領域所面臨的相關風險等。

　　一、新能源車險領域的多重困境

　　在新能源汽車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新能源車險市場也在迅速擴展。然而，這一新興領域面臨著多重困境，影響著險企的經營和消費者的體驗。新能源車險行業的諸多問題，主要體現在保費收入與險企收入不成正比、出險頻率和案均賠款高導致險企承保經營虧損，以及新能源汽車迭代快和“數據孤島”問題導致險企缺乏風險成本把控能力。這些問題不僅反映了新能源車險市場的不成熟，還揭示了其在政策和技術層面的有待完善。

　　（一）高保費難抵高賠付，險企面臨承保虧損壓力

　　數據顯示，2023年新能源車險的車均保費約為4000元，而傳統車型商業險平均保費約為2200元，前者約為后者的兩倍。東吳證券預測，2025年新能源車險保費規模將達1865億元，占車險總保費比例約為17.9%；2030年，保費規模將達4541億元，占車險總保費比例約為32.1%。盡管這是一個巨大的新能源車險“藍海”市場，但保費激增的另一面則是出險率高、賠付率高，導致保險公司面臨較大承保虧損壓力。新能源車險市場陷入了“車主喊貴，險企喊虧”的兩難困境。

　　從上市險企披露的數據來看，2023年多家財險公司的車險綜合成本率有所上升。人保財險、平安產險、太保產險的車險綜合成本率分別為96.9%、97.7%、97.6%，分別較上年增長1.3、1.1和1.1個百分點。業內人士認為，這一現象與新能源車出險率高于燃油車有關。此外，新能源車險定價需考慮的風險因素多于燃油車，導致其保費高于同價位的燃油車。但由于自主定價系數的約束，即使部分車險價格達到‘限高價’，保險公司仍可能虧損。

　　（二）出險頻率、案均賠款高為新能源車險普遍特點

　　據中國銀保傳媒《從新能源看財險經營模式變革》文章，新能源車的出險頻率和案均賠款雙高導致其賠付率顯著超過傳統燃油車。數據顯示，新能源車的車損險賠付率整體高于燃油車，在非營業貨車方面，盡管新能源車的案均賠款略低于燃油車，但其出險率是燃油車的兩倍，最終導致賠付率差距約7%。新能源車險不盈利的核心問題也是賠付率過高，而高賠付率主要來源于高出險率。高事故發生率（出險頻率）的原因除了“三電”系統安全問題，還包括汽車智能系統的不穩定和用戶的駕駛行為問題。此外，新能源車的營運車輛占比較高，相較于傳統燃油車，新能源車的用車成本更低。據統計，21%的新能源車用于出租租賃，遠高于傳統燃油車的1%；營運車輛日均行車時長及行駛里程較高，路況不確定性大，導致出險率更高。除上述因素外，新能源車的維修成本也較高。這與新技術（如智能座艙和智能駕駛）的密集應用、配件供應鏈不成熟、維修方案不透明等因素有關。

　　（三）新能源汽車迭代快以及“數據孤島”問題導致險企缺乏風險成本把控能力

　　相比燃油車，新能源汽車的換購周期更短。據《晚點 LatePost》不完全統計，國內市場上計劃在2024年上市的新能源車型數量已達106款，每個月都會有新品上市。新能源車每次迭代都能帶來性能或體驗上的顯著提升，成為備受矚目的“電子快消品”。然而，對險企來說，由于新能源車更新迭代較快，加之“數據孤島”問題的存在，行業內難以形成數據共享機制，打通車企、保險公司和第三方數據平臺的數據共享更是困難。同時，保險公司開展新能源車險業務時間尚短，數據少且技術迭代快，有效數據難以積累。這導致險企在定價時缺乏有力的數據支撐，顯著提高了財險公司準確估算風險成本的難度。因此，險企在保證公司利益的前提下，會在自主定價系數上盡可能地提高車險定價，這也是造成新能源車主投保時面對“高保費”的原因之一。

　　針對這些問題，人保財險、平安產險、太平洋產險等多家保險公司與互聯網保險代理平臺“螞蟻保”合作，研發了車險“聯合定價”技術，并于5月9日正式上線。該技術通過打通數據壁壘，從“車”和“人”兩個維度實現更精準的車險定價。

　　二、典型案例分析

　　上述新能源車險行業的問題多次體現在具體的輿論事件中，且存在已久。早在2021年4月，特斯拉因車輛修理費太貴，在部分地區遭到保險公司拒保，引發輿論對新能源車險的爭議，呼吁出臺新能源汽車商業保險專屬條款。盡管后續條款發布，新能源車險領域的問題依然存在，保費定價和續保問題持續被消費者詬病，相關輿情不斷。近期，小米集團發布首款新能源汽車SU7，其高配版SU7 MAX的保費（含交強險）超過8000元，而售價68萬元的瑪莎拉蒂新車（燃油車）首年保費約6000元。此事再次掀起輿論熱議，推動了對新能源車險領域改革的呼聲。

　　（一）特斯拉被曝拒保事件

　　2021年4月21日，有媒體報道稱“平安車險在河南、浙江、陜西以及北京和上海等地拒絕為特斯拉新車主上保，并收緊已投保車主的續保政策”。對此，平安產險迅速否認，稱公司沒有“在部分省市暫停為特斯拉車主新上險”的情況。特斯拉方面也回應稱，雙方“就車險業務在全國范圍內合作一切正常”。雖然險企和車企隨后辟謠，但事件發酵后，引發了輿論對新能源汽車保險的關注和討論。據財新報道，雖然特斯拉和平安保險否認承保方面的變化，但一名研究特斯拉車險的中介人士表示，平安財險在某些地方確實收緊了特斯拉車險業務。這名中介人士表示，由于特斯拉配件價格昂貴，且市場占有率不高，多數保險公司在這項業務上并不盈利，甚至虧損。雖然主流保險公司后來與特斯拉簽署了合作協議，特斯拉銷售人員優先推薦這些公司的車險，但并未在每個地區完全開放。

　　分析認為，特斯拉被曝拒保的事件引發輿論廣泛關注，相較于對涉事險企的質疑，此時更多的是凸顯出新能源車險在市場推廣和風險控制方面的矛盾，也凸顯了國內新能源車險發展仍處于前期摸索階段。行業此時的焦點在于如何將新能源汽車從傳統燃油車和混動車中剝離出來，通過電池、電機等新能源專屬信息進行精準風險評估，以開發針對純電動車型的專屬保險，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新能源汽車專屬保險條款的發布，推動行業加速探索更適合新能源車的保險產品和服務。

　　（二）車企加速布局保險事件

　　2023年5月9日，銀保監會發布易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變更股東的批復，同意比亞迪汽車工業有限公司受讓易安財險10億股股份，持股比例為100%。“易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變更為“深圳比亞迪財產保險有限公司”。據悉，比亞迪以100%的持股比例收購了易安，使其成為國內首家由車企100%控股的保險公司。除比亞迪外，目前已布局新能源車險業務的車企有蔚來、特斯拉、小鵬汽車、理想汽車、小米汽車。2018年7月，小鵬汽車成立廣州小鵬汽車保險代理有限公司；2020年，特斯拉保險經紀公司在上海成立，于今年4月完成注銷；2022年1月，蔚來保險經紀有限公司成立；2022年6月，理想汽車通過旗下全資子公司車和家金融科技（江蘇）全資收購銀建保險經紀有限公司，獲得保險經紀牌照；2024年3月，小米在推出其首款新能源汽車小米SU7后，宣布旗下厚積保險經紀與車車科技達成合作，將為北京、深圳、杭州等全國多個城市的車主提供車險服務解決方案。

　　分析認為，對于車主而言，新能源車險價格高、續保難等問題一直存在。新能源車企自建保險公司或許是一種解決思路，有望顛覆傳統車險定價和銷售模式，降低自家車險的保費，從而提升品牌競爭力。然而，車企布局保險并非易事：吉利入主后的合眾財險，管理層變動頻繁，2022年虧損近1億元；廣汽集團入股的眾誠保險成立8年后才實現盈利，但去年在車險方面虧損近2億元；特斯拉在美國的保險業務截至2022年底累計保費收入3億美元，2023年前9個月承保凈虧損1300萬美元，綜合成本率為146%，且其在中國的保險經紀公司已注銷。另一方面，車企進軍保險業對傳統險企構成一定競爭壓力。例如，保險公司對特斯拉的自主定價系數約為1.2，蔚來為1.25，理想為1.1-1.15，小鵬在很多地區為1.3-1.35，比亞迪秦因網約車用途較多，系數為1.35，已為自主定價系數頂格，且之后自主定價系數擴寬至1.5后，比亞迪秦這類車型的保費或繼續上漲。但據比亞迪財險開出的首份保單顯示，保費為3900元，其中商業險2950元，交強險950元，涉及車型為2024款海豚榮耀版420km自由版（指導價11.28萬元）。據媒體報道，比亞迪車險價格后續將根據后臺收集的車主信息浮動，行車謹慎、駕駛數據安全的車主享受更低保費。對此，以保費價格來看，車企布局保險將造成傳統險企的用戶損失風險。

　　短時間內，車企布局保險并非新能源車險的最優解。盡管車企擁有數據優勢，但在保險業仍屬“外行”。更好的方式是實現車企、大數據監控平臺和險企的資源共享，形成生態閉環。這不僅能發揮各自優勢，還能提升服務質量和客戶體驗，實現多方共贏。

　　（三）小米SU7保費爭議事件

　　2024年3月28日，小米集團正式發布首款小米新能源汽車SU7，這款歷經3年研發的小米汽車，再次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小米汽車SU7上市引發各關聯行業熱議，其配套保險產品和服務也引發市場關注。在社交平臺上，部分SU7車主曬出了保險方案。據悉，基礎版包含交強險、商業險以及駕乘意外險，保費約6638元；尊享版約7036元，造成兩者差價的主要原因在第三者責任險等項目的保額。有不少網友表示，與預期相比，小米汽車的保費較為親民，甚至低于某些低價位的燃油車新車保費。另外，也有車主曬出的小米汽車車險截圖，圖片顯示，高配版的SU7 MAX算上交強險，保費超過8000元，其中商業險超6700元。對此，有網友表示，這個保險費不便宜，幾乎與50多萬油車保險費接近。據銷售人員介紹，小米汽車車險首年價格在6000-8000元。同時，和傳統燃油車一樣，如果不出險，續保價格會逐漸下降。對此網友評價不一：有人說這個保費不貴，比預期要低；也有人吐槽新能源車險普遍太貴，省的油錢全搭保險上了。

　　分析認為，此次小米SU7保費爭議事件反映出新能源車險市場在快速發展的同時面臨諸多挑戰，其中最令消費者敏感的即為“保險價格”。隨著新能源汽車滲透率和保有量的不斷提升以及政策利好的推動，市場對新能源車險的關注和討論熱度預計將持續高漲。此次事件也再次點燃了對新能源車險的長線討論，險企應以此為契機，深入了解市場需求，優化產品和服務。同時，險企應明確相關保險條款，向消費者清晰解釋保費的構成，避免消費者產生誤解。

　　三、新能源車險政策的發展

　　2020年9月，銀保監會發布《關于實施車險綜合改革的指導意見》時表示，支持行業制定新能源車險、駕乘人員意外險、機動車延長保修險示范條款，探索在新能源車和具備條件的傳統汽車中開發機動車里程保險（UBI）等創新產品。

　　2021年12月14日，中國保險行業協會發布了《新能源汽車商業保險專屬條款（試行）》（下稱《示范條款》），與此同時，中國精算師協會也向會員單位發布了《新能源汽車商業保險基準純風險保費表（試行）》（下稱《費率表》）。所謂《示范條款》，是保險公司在開發商業車險條款時的行業范本，各公司可根據自身情況在《示范條款》的最低標準上進行優化；而《費率表》則是行業新能源汽車保險產品開發和定價的基礎。《示范條款》明確將“三電”系統納入保險保障范圍，制定專屬附加條款，形成新能源汽車獨立定價體系。

　　2024年4月，國家金融監管總局下發《關于推進新能源車險高質量發展有關工作的通知（征求意見稿）》，將保險公司的自主定價系數由[0.65—1.35]拓寬至［0.5~1.5］，進一步提升了市場經營主體的定價能力。除了提議擴大自主定價系數外，監管還支持加強對新能源汽車的專業研究，鼓勵行業運用大數據分析、區塊鏈、云計算等前沿技術，加快數字化、線上化、智能化轉型升級步伐，提高對新能源車的風險識別和精算定價能力；同時，監管還鼓勵行業經營主體以風險減量管理為切入點，持續完善服務體系，例如在電池檢測、充電樁服務、高級駕駛輔助系統（ADAS）設備安裝、車隊托管和安全駕駛服務等方面更好滿足客戶需求，加快健全新能源車險業務生態。

　　四、突圍之策淺析

　　（一）實現風險模型與車企對接，打破“數據孤島”現狀

　　隨著新能源車市場的不斷發展，保險公司需主動介入并與各新能源車企合作，以實現優勢互補。首要任務是提升基于風險數據的精準定價能力。保險公司擅長風險定價，尤其在了解“人”的風險因素方面更有優勢，而車企則擅長搜集“車”數據和管控理賠成本。未來，車險將由銷售驅動型向數據驅動型轉變，因此加強業內數據的連接和分析處理能力至關重要。據了解，上海保險交易所已經啟動了數據層面的模式探索，通過與新能源數據中心和保險公司合作，將新能源汽車的動態車聯網數據與保險公司的車險理賠數據在保交所封閉數據平臺上進行建模分析，開發了基于新能源汽車動態數據的家用車專屬保險風險評分產品。

　　（二）借鑒海外前沿經驗，以更靈活的方式調整用戶保費

　　新能源汽車保費定價高的問題在海外也存在，美國市場上主流車險公司也面臨類似挑戰，導致新能源車車主的用車成本大幅增加，進而影響了特斯拉的實際銷量。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特斯拉積極進軍保險市場，推出了自營的保險產品——特斯拉保險。該保險利用車主的駕駛行為數據進行風險篩選和定價，采用了基于過去30天內安全評分表現的動態調整保費報價模式，相較于傳統車險的一年期定價模式更為靈活和風險可控。特斯拉保險已在美國12個州推出，并在規模擴展上取得穩步進展。

　　我國險企可以借鑒特斯拉保險的經驗，在實現風險模型與車企對接的基礎上，以用戶駕駛行為數據為依據，采用更靈活的方式調整保費及相關賠付。這種基于動態安全評分的保費調整模式有望為我國新能源車險市場帶來更加創新和適應性強的解決方案。

　　（三）細分新能源車輛使用性質，實現實現精準差異化定價

　　一般情況下，風險越高、保費越高，但目前保險公司難以精準地區分車輛的實際用途，存在部分按家庭自用車投保但實際從事網約車業務的車輛，其風險特征與家庭自用車輛有著顯著區別。由于保險公司不能準確識別，一方面難以科學準確地定價，另一方面，有時甚至會造成“誤傷”，以“存在開網約車風險”為理由“拒保”。對此，保險公司亟須改進車輛使用性質的識別和管理，以實現差異化處理，精準定價。這也同樣需要保險公司與車企、網約車平臺等第三方數據平臺合作，實現數據“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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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進和